把陈姨送去医院后,洛川和王植回了公安局,因为要调取卷宗,他叁下五除二地写好了申请,可刘定守昨天下午到省里开会去了,他的申请只能提交给周合。
他整理好警服,捏着单子做了几个深呼吸,敲响了办公室的门:“副局?”“进。”里面答得很快。
推开门又关好,洛川快步走到桌子前,双手将申请单递了过去:“副局,我想调取2001年陈家镇碎尸案和2006年洛峡案的两份卷宗。”周合接过单子并没有立即看,而是暂时放在了桌角那一堆书的旁边,用玻璃杯子压住:“怎么突然想到这两个案子了?”洛川道:“因为捅伤沉寰宇的那个人,他的两个哥哥都是碎尸案的受害者,鉴于刘猛一案的凶手还未找到,所以我想确认一下是否有同个凶手复出作案的可能性。”
“那么,”周合两手十指交叉握成拳,用指骨轻轻叩了叩桌面“为什么还要看06年的卷宗?”
他表情疑惑得坦荡,仿佛真不懂这其中是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缘故,洛川的下巴没忍住颤动了几下,嘴角却还要笑,像定格动画里的那样,僵硬地向上抬,向上抬,最后一弯又弯了下来,卡顿在一个专门用来逢场作戏的角度:“副局,陈家镇的案子你参与了调查,我父亲的案子案发时你在现场,你怎么会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。”
“我听懂了,你是觉得洛峡这案子也是同一人所为——但口说无凭没有用,你得拿出点儿实际性证据。”
“所以我要看卷宗啊。”洛川急了,音量控制不住地高了几度,喉结滚动,像咽下了一颗完整的苦果。
他撑着桌沿低下身子,道:“是,就算我是猜测的,那你呢——你当年亲眼看着我父亲被分尸,两起案子的作案手法相不相似你会不知道?!”洛川一气之下拿起单子就要走:“不给签就不签吧!我等刘局回来,让他给我签!”
“站住!”
洛川一顿,即便怒上心头也还是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,他面朝着门站定,手里死死攥着申请单,指甲在纸边掐出了断断续续的凹痕。
周合的呼吸变得粗重,平时从没见过急眼的人此时被那番话气得乱颤:“你以为我们没对比过两起案子吗,可还不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二者之间的关联性!”
他拍着桌子,杯中的茶水荡起涟漪,打在杯壁上,模糊了杯口太阳光的倒影,办公室内短暂地安静了下来,唯独听得到墙上钟表秒针的走动声。
周合道:“2019年了啊,刑侦技术早更新迭代了,放着凶手逍遥法外不抓是我们不想吗?他的悬赏公告至今还挂在公安的官网上。他既然敢再出来犯案,那就摆明了是有人在保他,有人不想让我们抓他还要用他来碍我们的手脚!”
他掩住嘴唇咳嗽了几声,摆了摆手,抽出笔筒里的钢笔,算了,算了,你把单子拿过来,多的没什么好讲,我给你签字,你既然要看,那就去看,不然你听不进我讲话的。
“洛川,你只要记住,有些门一旦开了就再也没办法关上。”
洛川扭过身子再次上前,等周合签完字,他拿起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单子,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档案室,向管理员递交了申请。
“纸质档案不能离开监控区。”管理员把档案交给他。
室内浮着消毒水的气味和纸张的闷味,洛川对他道了谢,走到桌边坐下,拆开封口取出里面刑事调查的卷宗,翻到了现场的照片:袋子里的尸块被水浸泡过,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,创面走向平整,断口处却有许多碎肉牵连,根据法医的推断对比,凶器应该是把专门用来锯木头的锯刀。
洛川用指腹蹭着鼻翼,将06年的档案拿出来,准备打开时,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压着声叹息。
他没有看过洛峡出事时的照片,因为案发后公安局专门给他放了假,外加他自己那段时间一直有意躲着,每天连电视和报纸都不敢看,所以和父亲见的最后一面是在火化前。但从当年老刑侦们的口中,他不难得知现场是何种惨状。
洛川的手指在封页停顿多时,终于横起心来准备打开卷宗,却在还未翻到那页时匆匆瞥过一眼,闭上了眼睛,他颤抖着,张开嘴巴倒吸了口凉气,后颈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感,耳边传来的尖锐蜂鸣让他本能捂住了耳朵,奈何这道声音存在于内部,捂住了耳朵也还得继续听。
虽千万人吾往矣,知其不可为而为之,洛峡道,当警察就得记住这两句话,我除了这个没别的东西可以教你们,因而将它灌输给了每一个晚辈,尤其是亲生的儿子和亲手带出来的徒弟。
然后呢,杀身成仁?洛川睁开眼,瞳孔颤动着,一页一页迅速把卷宗翻开,过去了十几年,现在他逼自己盯着那些照片看,胳膊、手躯干、腿、脚,洛峡被他所追求的事业切割成了十几块,凶手在分尸后随意将他的断肢排开,染血的警服破碎,成了墨紫色。洛峡总说“知其不可为”,可他“为”字的最后一笔,是被凶手用锯刀硬生生锯进了骨头里。
洛川看得头晕,好似满目都是父亲鲜红的正从纸缝里溢出来的血